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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 设定

当这项技术刚刚发布的时候，我就知道，时代要变了。

你很难想象，人的身体和大脑完全独立的样子；你更难想象，人的身体和大脑各自运行的样子。我没有想过，这项技术可以成功，就像我从来不认为人的身体和大脑是可以切割的，可是事实证明，我错了。

这项技术，重新定义了“人”这个名词，你之所以为你，与你的身体无关，只与你的大脑有关，你可自由地切换你的身体，无论什么身材，无论什么肤色，无论什么年龄，代价就是你必须贡献出你的身体，签署一份协议，参与这个计划。你将失去你身体的所有权，换取其他身体的使用权，你可以变成其他人的样子，其他人也可以变成你的样子；你可能变成一个窈窕淑女，你也可能变成一个耄耋老人。医疗技术的进步，使得你的身体可以获得真正意义的永生，决定你寿命的，只有你的大脑，当你的意识消散后，你的身体仍然可以为人使用。

因为大脑结构的差异，目前这项技术仍然不能跨越性别使用身体，且在刚刚发布的初期，你没有办法选择你将使用的身体，只要你选择更换身体，系统将在身体库中随机选取身体进行更换，我们将第一个时代称为——随机时代。

01 随机时代

“你为什么不愿意参与这个计划呀？”毛毛刷着手机，看着这项技术发布的新闻，问我。

也许因为我是个谨慎的人，对于每一项新发布的技术，总是持保留态度：“我不太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给别人使用，我也不想哪天看见街上有人使用着我的身体与我擦肩而过，这种感觉很奇怪。”

“我倒觉得挺有意思，可以体验别人的身体，可以随机成任何样子。说不定，我能随机成个超模呢！”毛毛对新鲜事物向来感兴趣，很激动地说。

“你已经够美啦！”我走到她身旁，亲了亲她的额头，“我先去房间里躺会儿，这周上班有点累。”

“嗯，”她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，“辰，如果我变成了其他人的样子和你相处，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的爱我吗？”

我停住脚步，回过头，看见她缓缓地抬头看着我，笑了笑，说：“会吧，无论你变成这么模样，你的脾气都是那么万里挑一。”

她舒缓了眉头，也笑了：“揍死你哦。”

我躺在床上，脑海里想着她的问题：是啊，对于爱情，我们一直都在想，对方到底是喜欢自己的灵魂，还是喜欢自己的模样，这项技术正好能检验这个问题。交出了身体的我们，还是我们自己吗？还是身体加上大脑，才是完整的自己呢？这项技术，就像一把锋利的刀，将肉体与精神一分为二，也劈开了过去我对于“人”的观点。

想不出所以然，我闭上眼睛，睡去了。

“啊！”不知道睡了多久，听到客厅传来一声叫喊，我惊醒过来，跑出房间，映入眼帘的，不是以往熟悉的毛毛，而是一个走路颤颤巍巍，腰背不能挺直的老妇女，那声叫喊不是毛毛熟悉的声音，而是带着沙哑撕裂的嗓音。

“毛……毛毛？”我试探着问。

“是……是我，我感觉我的身体好无力，眼睛也看不清，腿也好沉。”老妇人用了很大力气说出这句话。

我连忙把她搀扶到沙发上，说：“你签署了协议吗？”

“是……是的。”老妇人坐在沙发上，说，“原来身体老了是这种感觉，哪怕大脑很清醒，身体也羸弱得不听使唤。”

“那……能换回来吗？感觉你这样很辛苦。”我有点慌了，毕竟女朋友在样貌上一下子老了50岁，是有点吓人的。

“不行，这项技术刚刚推广，至少要三天才能更换。”

我看着毛毛一边说一边咳，想了想，说：“没事，这三天我照顾你就好了。”

接下来的三天，她想走路我都得扶着，出不了门，下不了楼，牙齿掉光了，吃饭喝水都很费劲，似乎是因为身体行动的不便，她心情也不是太好，每天都在面对这窗外的阳光发呆。

我感觉很心疼，在她旁边坐下，包裹着她苍老得布满血管的双手，说：“没事，三天很快的。”

她点点头，说：“嗯，我只是在想，换回来之后，我想回家看看我爸妈。”

“好，我和你一起。”不知道为何，看着这个眼前这个长相陌生的老妇人，我依然有种熟悉的感觉，特别是她说出这句话后，我知道，她依然是我熟悉的爱着的那个毛毛，那份对他人的体贴和善良，不是岁月或身体可以抹去的。

我看了新闻，因为这项技术可以跨越年龄交换身体，有太多老人参与了计划，导致老年人的身体远远多于年轻人的身体，官方开始发出限制令，必须在一定年龄范围内就参与，不能等到身体老了再参与，以保证身体在给他人使用的时候是年轻的状态，同时，医疗技术会让每个人使用完身体后，恢复到原身体所有人签署协议时的模样。

也就是说，即便是70岁的毛毛，如果她还能随机回自己的身体，她将依然是24岁的模样。

新闻也提到，即便有的老人更换成了年轻人的身体，因为大脑的衰老，也不能良好地控制年轻人的身体，依然会磕磕碰碰。

02 交易时代

不久之后，毛毛真的随机到了一个超模的身体，外形靓丽，身材纤细，她非常满意这个身体，开始为这个身体购入大量衣服。她问我：“怎么样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血赚，不但有了一个性格好的女朋友，还拥有了一个身材火辣的女朋友！”

我陪笑着说：“好，我的辣妹。”

“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参与这项技术呢，都已经发展了一两年了，听说它要升级了，不再是随机了，而是你可以购买几个身体，就像登录游戏账号一样进行切换。”毛毛说，“辰，你这不努努力，买个肌肉男的身体，加上你的体贴厨艺，我不得上天了！”

我摇摇头，说：“不啦，那我还是想自己练一练，争取给你个"双开门冰箱’。”

“你说的哦！”

交易时代的到来，其实意味着许多遗憾：能够进行身体的买卖，意味着身体库的数量，是大于协议者数量的，也就是已经有参与协议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，大脑已经远去，仅有身体还遗留在这个世界。

有趣的是，当毛毛想买回自己的身体时，发现她身体的价格已经涨到她支付不起的价位了，她有些懊恼地说：“怎么我的身体这么值钱？大家是觉得我哪儿好啊？”

我抱着她，说：“又可爱，又健康。我一直都说，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，你老是觉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，看来市场证明，我的眼光非常独到！”

她看着我得意地笑，说：“那我现在这样不好看吗？”

“好看呀，你的眼光也非常独到！”说着，我亲了她一口，即便她不是从前的模样，但这一年多的相处，我也习惯了她的新身体，毕竟，她还是一如即往地开开心心，又有些笨手笨脚。

交易时代似乎就是官方认为的版本答案，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，越来越多人参与了计划，失去了自己的身体，获得了其他的身体；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越来越多人的离世，身体库的遗留数据也越来越多。其中，包括我的母亲。

在我40岁的时候，母亲在使用其他身体时，发生了严重车祸，脑死亡离开了。毛毛已经是我的妻子，她知道我不愿意看见母亲的身体被其他人使用，买回了母亲身体的使用权，因为购买后必须使用三天，那三天里，我看着我最爱的人，披着我最亲的人55岁的外衣，眼泪干了又流，流了又干。

小星看着毛毛，问我：“这就是奶奶没那么老时的样子吗？”

“是的，这是爸爸刚走出大学时，奶奶的模样，是不是还是很年轻。”

“嗯，奶奶好有气质。”

三天后，毛毛换回了熟悉的超模身材，她终究还是没有买回自己最初的样子，或许是买下的人比较满意，不愿意再放出到交易市场。但也得益于这项技术，毛毛即使生了二胎，身材依然年轻，也没给她带来太多的负担，除了一把年纪还得忍受月经之苦外。

我以为这项技术就到此为止了，直到……

03 破解时代

也不清楚她究竟是黑客，还是生物学家，竟然破解了性别的大脑结构差异，从非官方的渠道，成功让自己用上了男性的身体。因为她的破解，这项技术再次掀起了浪潮，从交易时代进入了破解时代。

破解时代的到来，意味着这项技术真正的成熟，原本交易时代时，就在教育界使用这项技术，让小孩理解老人的不容易，拉近隔代之间的亲缘；而到了破解时代，这项技术被广泛应用于消除性别差异，男性通过这项技术感受女性月经、生孩子的痛苦，女性通过这项技术承担更多体力活，获取就业公平。

原本一切正走在更加公平的路上，但身体性激素水平产生的不同，开始改变跨性别使用者的大脑结构。大脑与身体的不匹配、不适应，使得疾病率骤然上涨，人群变得两极分化，暴躁者兴风作浪，温婉者默默承受，而这，也使得我失去了毛毛。

在使用男性的身体后，因为雄性激素的大幅上涨，毛毛的大脑结构受到了极大冲击，开始出现所作非所想，行为不受大脑控制的情况，严重影响了毛毛的心理健康，让她感觉对生活失去了控制感，加上年龄带来的大脑衰老，她变得十分易怒，而我的身体显然敌不过她现在使用的20多岁小伙子的身体，几次将我打进医院，而她又无法再次成熟超模身体的月经之苦，最终选择了自杀。

在她的葬礼上，小星问我：“为什么你终其一生都不愿意参与这项计划？”

我说：“或许我只是不愿意将我的大脑和身体切割吧，因为我相信它们就是最适配彼此的。看看现在的情况，官方即将倒塌，这项技术到底会怎么继续下去，是变成小部分人的工具，像间谍，像特务，还是变成大众的日常，成为人类进化的阶梯，我怕是看不到了。”

小星给他的母亲送上花圈后，对我说：“爸，我要摧毁这项技术。”

我看着穿着军装的他，说："可是，这项技术也确确实实带来了很多，让我们能真正地换位思考，让我们能意识到人类灵魂的重要性和标志性。"

"但是，它也带来了混乱不是吗？老年人驾驭不住年轻的身体，事故频频；男女性的激素差异，角色混乱。这样下去，人类社会文明可能将会走到尽头。"

我看了看他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说："到底，什么才是我们原本的模样呢？"

看着小星离去的背影，我看向毛毛的墓碑。或许，下一个时代，就要来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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